口出狂言！“中國玩家需要被教育”，漫談主機禁令與微軟入華

2014年4月14日，百事通公司於其年度業績說明會上，突然公布了國行XboxOne樣機。這場本將枯燥乏味的會議，隨即嬗變為中國遊戲曆史上最重要的節點之一。它在預示微軟主機入華“塵埃落定”的同時，也宣告了長達14年“遊戲機禁令”事實上的結束。

▲ 微軟來了

利好之下，大陸主機的“春天”似乎即將到來。可時至今日，這片市場仍未回暖，這類玩家也依舊小眾。當我們試圖撥開過往迷霧，理清種種的時候，讓目光回到世紀之初或許最為合適，因為那是一切的根源，也是一切的起點。

2000年5月9日，《光明日報》刊發夏斐署名文章《電腦遊戲是瞄準孩子的“電子海洛因”》，它講述了記者暗訪武漢遊戲機房的故事。盡管作者文筆生硬，讀來卻猶如寒風侵肌。比如鄰近文末，就有這樣一處細節描寫：

▲ 包機房

孩子從來都是國人的“底線”，家長哪裏受得了如此恫嚇。舉報信如雪花般飄向了相關部門。麵對輿論壓力，同年6月，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文化部等7部門《關於開展電子遊戲經營場所專項治理的意見》，規定禁止了一切遊戲機的生產與銷售，主機漸漸消失於人海之中。與此同時，始作俑者卻順風順水出人頭地——作者夏斐被提升為《光明日報》最年輕的高級記者，而“禁令”留給玩家與社會的，則是一地雞毛。

▲ 接受教育

一方麵，國家此後喪失大量稅收。舉個例子：遊戲工委（詳見注1）曾發布《2013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》，文中顯示這一年中國遊戲市場用戶數量達4.9億人，銷售收入831.7億元。其中客戶端遊戲仍是市場主力，占市場總額的64.5%，網頁遊戲銷售收入127.7億元，移動遊戲、社交遊戲和單機遊戲收入分別為112.4億元、54.1億元和0.89億元。

▲ 手遊用戶逐年遞增

而主機遊戲因為禁令的關係，收入直接為零。要知道，在2000年以前，遊戲機可是切實占據了市場的半壁江山。這部分收入當然不會憑空消失，他們隨著“水貨”渠道，直接流入了“禦三家”（詳見注2）的口袋中。日複一日年複一年，對於國家來說，實在是無法估量的損失。

▲ 水貨販賣

另一方麵，玩家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於金錢之上，筆者曾親曆Xbox 360的“三紅之殤”，不同於美國玩家享有免費維修服務，留給國人的往往隻有一個選擇——再買一台。於精神上，從此手柄不再是舒適的控製器，反倒更像是蛇蠍與荊棘，避之唯恐不及。中國的主機文化幾近斷絕，幸存者隻能藏於“地下”不見天日。

▲ PC於主機禁令後開始繁榮

而當微軟為大陸主機玩家送來遐想的同時，自然也帶來了更大的傷害。

▲ 奎托斯名言

2014年7月30日，微軟召開國行主機發布會，宣布XboxOne國區售價——普通版3699，豪華版4299。而於水貨市場上，這台主機僅需2990元。很多資料均顯示，這是美國微軟找來一群精算師，在充分考慮利潤的情況下，所得出的價格。

▲ 首發售價

主機虧錢軟件賺錢，一直是遊戲圈的“黃金定律”，而微軟又是這一行規有力的執行者。以上世代主機為例，Xbox360發售不久就有媒體爆出，微軟每賣出一台主機便虧損126美元，但正是憑借低廉的價格，Xbox360得以牢牢占據北美市場，並最終實現部門盈利。要知道它們衡量損益時，可是把第一代Xbox33億美元的損失都算進去了。但踏入中國市場，公司反倒保守起來，行事之詭譎讓人不禁思考：

恐怕從一開始，微軟就從未想過在這片土地上紮根。

▲ 發布會現場

可憐的國內玩家，不僅沒盼來命運的垂青，反而挨了現實重重一錘。但這份痛苦並沒有退卻，更深的絕望即將到來。

先是，時任Xbox中國區總經理的謝恩偉於發布會後確認——國行XboxOne鎖區。主機不能運行一切非中國市場發售的應用和遊戲。他給出的理由是：

▲ 謝恩偉接受采訪

接著，早先宣傳的諸多3A大作，譬如《泰坦降臨》等，並未如期而至。首發的十款遊戲中，隻有《極限競速5》是微軟的當家產品。而直到發售半年後，國行主機才更新了第二批次，共五款作品，其中還有《水果忍者2》這種明顯拿來湊數的小遊戲。

▲ 《水果忍者2》

然後，國行主機配套的APP長期缺失，最終上架的百事通軟件悍然違反當初免費十個月的約定，向玩家收費。

最後，在競爭對手索尼的倒逼下，微軟解鎖了讀取海外版光盤的限製，卻又在隨後的更新中，刪除了對繁體中文的支持。

▲ 遊戲在更新後不支持繁體中文

憤怒的中國“勇士”們（詳見注3）終於忍無可忍，他們在QQ、微博、論壇以及一切社交平台上宣泄著自己的不滿。但慢慢的。。。慢慢的。。。隻剩下寫著“再見”兩個字的整齊隊列，鋪滿了屏幕。

毋庸置疑，微軟遭遇了銷量上的“滑鐵盧”。一年50萬台的銷售業績，在擁有近5億遊戲用戶的龐大市場麵前，早已不能用寒酸來形容了。但對於Xbox這個年輕的係列來說，隻消一個“閃光點”植根於玩家心中，便總有未來星火燎原的可能，他們做到了嗎？

▲ 謝恩偉發表文章

答案是肯定的，謝恩偉（時任Xbox中國區總經理）就創造了這一“光輝”時刻，即使寒來暑往日月如流，他的金句仍舊振聾發聵如雷貫耳。

不同於在北京胡同裏長起來的添田武人（索尼中國大區總裁）。謝恩偉雖生於上海，但高中時便留學美國，並於1994年加入微軟。盡管都擁有出色的工作能力和良好的業界口碑，但彼此間教育背景上的迥異，卻為兩人未來命運的走向，早早埋下了伏筆。很顯然，日本籍的添田武人更加“中國”，而流著東方血液的謝恩偉則仿佛一個外人。很快，後者就為他的“美式直爽”吃了大虧。

▲ 謝恩偉

在國行XboxOne發售一周年時，謝恩偉於媒體采訪中直言，大陸市場銷售情況不佳，是因為“中國玩家和市場需要被教育”。雖然他在事後解釋，其原話中的「educate the market」在英文語境中沒有任何問題，但放在中文裏，「教育」有著明顯的居高臨下的地位差，被人誤讀也並不奇怪（詳見注4）。

▲ 玩家排隊購買XboxOne

另外，謝恩偉的性格低調，他很少與玩家互動，其微博粉絲數量不足3萬。而被國內玩家親切喊做“五仁叔”的添田武人，在坐擁9萬5千粉絲的同時，明顯更被國人所接納。

▲ 五仁叔

這裏要特別插一句，我之前多次看過五仁叔的采訪，他另一個稱呼“北京橫濱人”絕非浪得虛名，普通話水平可以讓很多國人自愧不如，包括筆者。

2018年4月25日，Xbox事業部中國區總經理謝恩偉離職，24年的微軟職業生涯宣告結束。對於謝恩偉，新的人生旅途即將開啟，而對於國行XboxOne來說，昏昏噩噩的日子卻仍將繼續。

▲ 玩家設計的國行主機

當這篇文章即將發表時，突然有兩個疑問從我腦海中迸發：

其一、是否真如《電腦遊戲是瞄準孩子的“電子海洛因”》一文中所說，我們這些之前在包機房裏“奮鬥”過的孩童，多年後終要變為搶劫犯亦或是小偷。如果這一切都是謊言，又有誰曾為我們這些可憐人仗義執言，有嗎？

▲ 無話可說

其二、我們的玩家與市場需要被“教育”嗎？多年過去，中國的遊戲環境真的越來越好了嗎？

行文至此，淚如雨下。

文章較長，感謝您的閱讀！

PS：我寫作速度一向很慢，也請我的粉絲們見諒，實在抱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