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:2017-10-12 來源:互聯網 瀏覽量:
在當下一刻,博學不再成為一個人的美德。事實上,再博學多才的教授,也不如一個最簡陋的搜索引擎。更何況,還有那些娛樂至死和簡單消費主義定義的頭條推送。
撰文 | 劉彥
北上廣深某個CBD的高樓中,一位自媒體人眼看著瑰麗的黃昏落霞,恨不得扯下一匹落霞,織進他的稿子中。
他並非江郎才盡,隻是被知識焦慮所困擾。越是深入思考和更多檢索,他就越發現,他想寫的所有話,都已經被曆史名人、當代學人,乃至於他的競爭者寫完了。
當每一個社會話題集聚時,出彩的也不一定是那些別出心裁的獨具匠心之作,而很有可能,是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標題,乃至於,人的成就感被人工智能算法推送的數量所決定。
某所大學的咖啡館裏,一位教授正在為他的論文發愁。他已經連續兩年不能發表新的論文了。與此相似的可能還會是,一個即將被人工智能算法取代的律師,一位投資家,一個影像專業的醫生……
被自身的知識匱乏和外在的知識擁擠雙重擠壓下的知識人,怎麼能夠克服焦慮、並進而發展出自己的成就感呢?
當此機器的探索愈深之際,人類的包袱便也愈重。
現在,包括蘋果、穀歌、微軟、英偉達和英特爾在內的許多科技公司,都已經為圖像識別和其他智能深度學習任務創造了新芯片。
然而,英特爾正在采取另一種策略,即使用一種名為“Loihi”的試驗性芯片。它沒有依賴於挖掘更強的計算能力,而是使用了一種老式的、尚未驗證的“nueromorphic”技術,這種技術是以人類大腦為模型的。
英特爾一直在探索神經形態技術,甚至在 2012 年以此為模板設計了芯片。與邏輯運算不同的是,它將“尖峰神經元”作為一種基礎計算單元。這些信號可以傳遞不同強度的信號,就像我們大腦中的神經元一樣。
它們也可以在需要的時候才運作,而不是像常規處理器那樣被時鍾控製。
英特爾的 Loihi 芯片有 1024 個人工神經元,或 13 萬個模擬神經元,其中有 1.3 億個可能的突觸連接。這比龍蝦的大腦要複雜得多,但與人類的 800 億個神經元相比,還有很長一段距離。
但人類,已經開始為未來的一幕深深擔憂了。
生物學家愛德華·威爾遜教授深知造成人們如此焦慮和混亂的原因。他從演化生物學的角度,闡明了現代人焦慮的根源:“人類真正的問題是:我們有舊石器時代的情緒;中世紀的結構;神一樣的技術。這極其危險,而現在在整體上正接近危機點”。
人是經過漫長演化而來的一種生物,這種生物的情感、社會組織結構,和互聯網革命後帶來的技術,處於高度不匹配的狀態。
以婚姻為例,人們的基因深處殘存著幾億年前的情感需求,人人有渴望溫暖和家庭的需要,但越來越獨立和個體主義的價值選擇,輔之以隨時隨地、萬物萬人互聯的技術,必將逐步蠶食和消解傳統的婚姻製度本身;這將帶來一係列價值觀、組織結構、代際之間的問題,而這些急劇變化中的問題,不可能在短時期內解決。
人類的知識問題也是如此。在當下一刻,博學不再成為一個人的美德。事實上,再博學多才的教授,也不如一個最簡陋的搜索引擎。更何況,還有那些娛樂至死和簡單消費主義定義的頭條推送。
一方麵,是機器在發展出堪比人類的智能;另一方麵,是最先受到衝擊的人類,正在抑鬱和抗爭。
悲觀主義總是更加容易暢銷,就如同負麵新聞總是點擊率更高一樣。但事情顯然還沒有那麼糟糕。這還要回到人類大腦的結構。
心理學家約翰·巴奇通過實驗顯示,人們的心理活動分為自動化處理過程和控製化處理過程。人類的大多數心理曆程都是自動發生,根本不需要我們有意識地去注意或控製它。而機器所擁有的的,卻是另外一種能力——控製化處理能力。
6億多年以前,生物最初的團狀神經元形成最原始的大腦,之後,大腦的體積一直在增大,可見這些團狀物必然賦予大腦機製某種優勢。大腦因為能整合動物身體不同部位所傳來的信息,以便迅速自動地對周遭的威脅和機會做出反應,所以有很強的適應力。
▲人類進化過程中大腦的進化
比如,300萬年前,地球已生存著各種擁有複雜自動化能力的動物,其中,鳥類有靠星星定位的飛行能力,螞蟻能同心協力作戰並開墾出菌田,而人類特征的動物則已經開始製造工具。到了200萬年前,類人動物的大腦已經變大許多。4萬年前的洞窟壁畫和其他手工製品則已顯露現代人的心理。
不論你是讚成200萬年前還是4萬年前,語言、推理、規劃能力都是在進化中瞬間出現的。雖然人類的語言部分運作良好,但在推理和規劃程序方麵仍有許多問題。相反,自動化處理在經過數千次產品周期的考驗後,已經接近完美狀態。
自動化處理和控製化處理的成熟度不同,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便宜的電腦解決邏輯、數學、下棋等問題的能力,勝過任何人類。然而,無論造價多麼昂貴的機器人,要它走路穿越森林,或者談戀愛,或者給人疏導情緒,一定都會輸給6歲的小孩——人類的知覺、情感和運動係統是一流的。
這或許也可以解釋,為什麼小冰可以做出小冰體的詩歌,但它無法打動人心。網絡文學的頭部作家日進鬥金,但也沒有機器人寫作取代網絡文學的先例。複雜的新聞類型——解釋性報道和調查性報道,也無法通過機器人寫作來完成。
事實上,不管多麼痛苦,寫作這一與情感、情緒、以及綜合性知識高度關聯的事務,仍然牢牢控製在每一個知識人的手中。這才是人類的獨門秘笈。
這個不能被機器人掌握的自動化係體統,也被稱作啟動多巴胺的按鈕。它通過眼窩前額皮層,讓我們感到歡愉或痛苦,以及幾乎無意識地做出快速和可靠的反應。
▲電影《我機器人》劇照
放到更長的時間段內,它被稱作人類的適應性。有了這種適應性的能力,人類可以通過時間,逐步適應工業革命、互聯網革命、組織扁平化、家庭緩慢解體、個人化生存成為趨勢等等所有的變革。而這些變化本身,也創造出更多的需求,供人類不斷去提供服務和產品,去滿足環境變更下的人類需要。
這個過程一定是殘酷的,且不一定對每一個人都公平。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,既可以是對適應性評價的一種無情描述,也可以是對人的適應性能力的無私讚美。
除了更快地適應性和整合,如果知識人不是抱有更加悲觀的念頭,靠服用帕羅西汀來度日,以熬過漫長變革帶來的挑戰的話,人類尚還有一條出路,那就是,找到自我定義的意義感,並且,讓這種意義感牢不可破。
什麼是自我定義的意義感?說人話就是,你怎麼看待這個世界(事情),決定了這個世界(事情)的模樣和性質。在此處,約翰·彌爾頓和佛陀異曲同工。
彌爾頓在重述奧勒留時感歎說,“我的心是一國之主,它可以讓地獄變天堂,天堂變地獄”;佛陀說,“諸法意先導,意主意造作”。
▲人類有自我定義的意義感
生而為人,我們可以通過心靈的機製轉換來提升內心的幸福感,糾正關於生活和生命的偏見;又或者,在自我劃定的偏見中找到自己幸福的範疇。
僅僅靠這種心靈美容精神藥物學(cosmethc psyciopharmacology),說服力或許還遠遠不夠。因為人們很容易想到,佛陀也可以是伊壁鳩魯,或者是一隻把頭埋向沙堆的火雞。
美國積極心理學家喬納森·海特在《象與騎象人》中定義了一個更加完整的幸福方程式:我們真正感受到的幸福度H,取決於我們天生遺傳的幸福的範圍S(天生樂觀或悲觀),加上我們的生活條件C,再加上我們可以控製的因素V。積極心理學的挑戰,就在於如何以科學的方法找出到底是哪些C和V,可以將H提升到我們的幸福可能範圍的上限。
在這個幸福方程式裏,人既非完全被動,也非完全主動。一個可靠的解決方案是,找到使人沉浸的工作,深度工作,輔之以愛,收獲幸福。
▲美國積極心理學家喬納森·海特
認識到現代人困境和焦慮原因的生物學家愛德華·威爾遜,則氣定神閑地寫下一封《致梭羅的信》,這封信後來成為他《生命的未來》一書的第一章。
他在信裏說,“人生的真諦在於尋找生命的完整和華美。當這種信念迷失在每天使人心煩意亂的日常瑣事中時,我們可以在別處尋找到它。”
這個“別處”,又在哪兒呢?元豐五年(1082)三月七日,蘇東坡在沙湖道中遇雨。“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狽,餘獨不覺。已而遂晴”:
“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”。深度學習的智能機器人,如何能夠寫出這樣的詞來。